隔着不断向沂州城方向蔓延的人,赵宁看到杨佳妮站在半空不肯离去,而陈雪陇、吴俊等将领则不断从吴军将士人群飞过,为他们指引方向。
后半夜,反抗军尾随吴军溃兵,追至约莫八十里之外的沂州城。
对方是吴国官员,是杨延广的臣。
陈雪陇本就惭愧不已,闻言没有二话,立即停了形,吴俊则惊魂未定,双目充满仇恨地剜了韩守约一。这个时候让他们留,不说能不能稍微组织一败军,但一定会让他们陷险境。
陈雪陇、吴俊等人不敢更多事,因为赵宁在发现他们停来后,已经让扈红练带着手们飞杀过去,不会给他们重新组织队伍的机会。
没有方向,只会被反抗军追杀得满地乱窜,最终被逐一歼灭,有一个方向在,至少在摆脱反抗军第一波追杀后,能够尽可能多聚拢一些残兵败将。
追杀从正午持续到太阳落山,又从日暮持续到深夜。
这张脸上有恐惧却没有迷茫,有难受却没有痛苦,杨佳妮倏忽一怔,在刹那间便领悟到,这场大战虽然败了,但韩守约的心智并未受到本打击,也不曾怀疑自己怀疑吴军怀疑吴国。
说是撤退,其实是逃亡,大军败退之际,主帅本该安排曲断后,为主力争取更多时间创造更多生机,可现在全军崩溃,断后之事本无法行。
未及天明,反抗军占沂州城,赵宁遂令全军停止追击。
沂州城中的吴军守卒是开城门不是,不开城门也不是。
......
或许是她自己想得太多,或许大军战败的时候并不适合思虑万千,或许人就该活得简单愚蠢一些,或许人生不需要去在意那些太过深奥的问题,更不必去追寻那些饱艰苦的答案。
杨佳妮纵而起,陈雪陇咬了咬牙,跟刚刚退回的吴俊、吴廷弼等人一起,跟在杨佳妮后面作护卫状。
开了城门接应同袍,就可能被反抗军骑顺势冲城中,不开城接应同袍,以沂州城里的那守军,断然无法在大军大败之际挡住反抗军的攻势,守住城池。
她刚刚思考的东西,对方并没有思考,她正经历的茫然,对方并没有会,她所拥有的痛苦,对方本没有受到。
“走吧。”
“大将军,大军撤退之时最忌混乱无序,请大将军让陈将军、吴将军留,组织将士后撤,为将士们指引方向。”
没有思想,便不会失去方向。
只有立场,没有思想。
杨佳妮转看向韩守约。
没有失去方向,便不会那么痛苦迷惘。
杨佳妮最后望了一负手漂浮在原地,并没有率领众王极境手大举杀将过来的赵宁,目光混乱迷离声音飘忽不定,“往沂州方向撤退。”
杨佳妮神木然地了。
杨佳妮知韩守约为何会是这番模样。
赵宁来到费县城楼,站在了杨佳妮之前站立的位置。与杨佳妮一直面西而立不同的是,他现在是纵目向东眺望。
但即便是逃亡也需要一个方向,有方向总比没方向好。
到了一站,对方依旧能够站在军前、矗立城,看着众将士浴血拼杀,乃至亲自上阵与大晋手战斗,为吴国抛颅洒血,为建功立业、荣华富贵拼尽全力。
杨佳妮原本想在沂州城聚拢溃兵,背靠城收拾军队以图后举,见反抗军追击甚紧,黑夜的田野中满是移动的火把星光,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,让溃兵们转向南,往徐州、泗州地界撤退。
于是乎,沂州城的吴军守军,加了南逃的队伍。
逃散的吴军与追杀的反抗军漫山遍野,前者不知“降者不杀”是反抗军铁一般的军规,都生怕跑得慢了被割颅,饶是反抗军喊劝降,依然不敢停来。
这是合格的吴臣,是真正的吴国官员。
这一瞬间,杨佳妮忽然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。
此时此刻,溃败的侍卫亲军与建武军将士,已经开始大举越过费县县城,他们有的跃了城里,更多则是海般从两侧涌过。他们不知该逃向哪里,但明白必须远远逃离反抗军。
就在吴俊问候韩守约祖宗的时候,杨佳妮忽然止住了法,面无表地:“我留,你们先走。”
忙于追杀吴军收割首级军功的反抗军,都懒得分心占领一座小小的县城,后来还是无力追击那些曲,承担了接受县城的任务。
大阵瓦解之际大军溃败奔逃的速度,可比大阵齐整之时击冲阵的速度快了许多,不到半个时辰,费县以西已经看不到什么吴军。
她看到的是一张肃杀、急迫的脸。
飞遁去一段距离,韩守约见没有手来追,恐惧稍稍淡了些,能够思考一些问题,便向杨佳妮言:
原因很简单。
对方只有立场。
“大将军,大军,大军已败,此非久留之地,请大将军......速速离开!”韩守约焦急、慌乱的声音把杨佳妮拉回了现实。